沈南方迷茫不清的睁开眼，他低头看去，胸膛上缠着散发刺鼻药味的绷带，身下是厚厚的床垫，金色的夕光从纸糊的木格门映进来，阴影投落在暗绿色榻榻米上。

他缓慢小心的坐起来，生怕一不小心就牵动伤口，墙上挂着名人字画，其中有一副墨意淋漓的书法最引人瞩目。

“色即是空？”沈南方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句佛教用语，老道士很讨厌佛教，一向禁止他翻阅相关书籍，他也就听话的不去看。

他倒吸一口凉气，头仿佛针扎似的疼，这是哪儿？我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流血那么严重，我不应该早死了？

一个接一个问题像是小气泡快要挤爆了他的脑子，沈南方呆滞的躺了回去，望着黑漆漆的木天花板，如血残阳摸上了他的脸，心情低沉的仿佛被人在脚上绑了石头，丢进了海里，不由自主的向下沉沦。

“您醒了吗？”门外，传来女孩蹩脚的中文。

沈南方迅速警觉起来，他装出刚睡醒的样子，含糊不清的说，“刚醒，请问这是哪儿？”

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，作为一个看过无数动漫的老二次元，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霓国，门外的女孩多半是穿着淡粉樱花色的和服，走路的时候会露出裙下那双穿着白袜，踩着木屐的玉足。

约摸还会有个很复古，很温柔的名字，譬如……抚子之类的，总之只要又古雅有温柔就完事了！

“霓国，江户。”隔着门，沈南方都能想象少女温柔微笑的动人模样，“我把浴衣放在您的门前了，您穿戴好后，径直左转进第三个门。”

“阿里嘎多……”沈南方说着从日漫里学习的日语。

他爬到门口，小心翼翼的拉开一道缝隙，像是偷奶酪的老鼠，动作飞快的把浴衣拽进了屋内。

照猫画虎的穿好浴衣，他猛地拉开木门，暗淡玫红色的夕阳笼罩了他的脸，这是最后一抹光，几乎是转瞬间，太阳便彻底沉落了。

走廊上，身穿绝美和服，头上斜插一把木梳的女孩们点亮了一盏盏白色灯笼，分外雅趣的是，每一盏灯笼都写着立意深远的书法，都是些霓国有名的名胜古迹。

走廊环绕着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小院连接在一起，沈南方面前的就是炎国苏式园林风格，假山流水，拱桥月门，望之赏心悦目。

“左转……然后……”沈南方按照先前女孩所说的寻到了门前，屋内觥筹交错，笑声频频，他抬起手，顿了顿才将门向两侧拉开。

一张长桌，墙上挂着名人字画，四面都被玉石屏风挡了起来，桌上摆着一道道美味珍馐，但都吃得差不多了，尤其是三文鱼，只剩下了苏子叶和碎冰。

熟悉和陌生的面孔一起映入眼帘，众人围坐在一张长桌上，酒宴明显已经进入了气氛热烈的高潮阶段，雅儿像是一只偷酒喝醉的小猫，傻傻地冲他笑着，欧阳明再给坐在首位的老人倒酒，他看起来也喝多了，红光满面。

老人身穿黑色和服，眉眼如刀剑锋锐，头发黑白相间却又不显老态，反而有种老当益壮的回光之感，他年轻时大概是个很受女孩欢迎的东方男性，如今只有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。

“过来坐嘛！”老人热情的挥手，“沈君，过来我这边！”

沈南方不好拒绝老人的美意，走过去屁股刚沾上坐垫，老人就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，热情大力拍打他的后背。

“一山先生，沈南方的身体……”雅儿开口就是流利的日文。

“真是抱歉啊。”一山松木笑了笑，他喊来服务员，说了几句沈南方听不懂的日文，美妙的和服少女认真的记下后，鞠躬退出了屋子。

老人又切回了比蹩脚稍微好一些的中文，“我给沈君叫几道上好的补品料理，年轻人的身体就是不一般，受了那么重的伤，都能活过来。”

沈南方笑了笑，脑子乱成了一团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，有没有人能站出来好好说个清楚，身边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老人是谁？这家看起来又贵又奢华的日料店又是谁家的……

沈南方赔着笑脸，接过老人递来的酒，学着老人喝酒豪迈的姿态，一饮而尽，辣的他差点蹦起来跳到桌上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老人大笑着拍腿，两个身穿剑道服的少男少女也跟着笑。

“小千代。”老人忽然正色。

“在！”剑道少女站了起来，笔直的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剑。

“沈君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剑修，有机会，你要虚心讨教一二。”

“是！”少女没喝酒，她的瞳孔里燃烧着熊熊战意，她居高临下望向沈南方，礼貌一笑。

酒过三巡终有散，酒局散场后，贴心的和服少女们搀扶着喝醉的欧阳明去房间了，一山松木带着两位爱徒也礼貌地拜别了沈南方和欧阳雅儿。

长长木廊，只剩下雅儿和沈南方了。

“挺懵的，对吧？”雅儿淡淡一笑，“说来话长，你静静地听，我慢慢讲。”

沈南方点头，示意雅儿可以开始说了。

“你因为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，危急关头，刘清疏斩破了异瞳少年的领域前来支援，面对剑意近乎此生巅峰的刘大剑仙，张钰聍三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。”雅儿手不老实，揉搓着沈南方的头发。

沈南方为了她方便，上身略低了下来。

“你伤得太重了，那一枪距离你的心脏只有几毫米，把你送回夸父之壁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，就在这时候混蛋登场了，他先是喂了你一枚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丹药，然后把我们三个打包扔给了一山松木先生。”

“那位老先生喝起酒来像是鲸鱼，太可怕了。”沈南方捂着肚子吐槽。

“别这么说，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雅儿走出长廊，仰望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，“他拿出祖传的草药救了你，虽然我不知道混蛋拿什么和他交换的，但他人不错，很豪爽，还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剑豪。”

“既然我已经活了，为何还要来日本？”

“因为八岐大蛇。”

“八岐大蛇，那个流亡在日本的十二妖座之一？”沈南方更懵了。

“宋卿卿也在来日本的飞机上，你们很快就又能在一起了。”雅儿微笑着，院中落樱无声的落地仿佛被赋予了声响，是不易察觉的某样东西碎了，在少女的心扉间塌陷。